在人民解放军的高级将领中,许世友可称得上一位饮中豪杰。他平时吃饭少不了三样东西:辣椒、烈酒和野味。他曾多次向人炫耀:“我8岁就开始喝酒了!”一直到逝世,嗜酒之癖也未改变。可以说,酒伴随了将军的传奇一生。
少年英雄,以酒服众人
1905年2月28日,许世友生于河南省新县马岗乡许家龛。他的祖父、父亲和叔父都是酒场中的豪杰,在这种家庭环境的影响下,许世友也喜爱“杯中之物”。少年时代,因他常随父亲上山打猎,而父亲又是一位神枪手,每次上山,总能获得一些鸡、兔等野味,所以,父亲的下酒菜就有了。碰上他兴奋的时候,就让儿子陪他饮几杯。然而,使许世友酒量大增并嗜酒成癖的却是他的义父——少林寺和尚素应法师。
许世友的家乡自古就有练武的习俗。每年春秋练武季节,乡亲们便请少林寺高手素应法师来此指教。1914年春天,素应法师又来到许家龛教武,当练武结束后,许元福老人设酒宴为素应饯行。正当酒酣耳热之际,老人向素应请求:让许世友到少林寺去“还愿”。原来许世友的祖母曾生过一场大病,久治不愈。她相信鬼神,便天天烧香拜佛,并向神佛许下示愿:病愈之后,送一个孙子到佛门,作为报答。说来也巧,她的病竟然不治而愈。素应与许元福父子交往多年,情深义笃,当素应得知这一原委后,当即答应许元福的这一请求,认许世友为“义子”。从此,许世友成为少林寺的一名俗家弟子。
在少林寺的8年佛家生活中,许世友向素应法师学会了两样本领:一是武功,二是喝酒。1920年许世友回家探亲,其酒量已使父亲望尘莫及。那天,母亲特备酒宴为他洗尘。按照许家的老规矩,喝酒都是用碗。许世友抱起酒坛,刚给大家斟酒,父亲便发号施令:“世友,给叔叔敬酒!”他闻听此言,说道:“各位叔叔,侄儿给你们敬酒了!”说着,便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叔叔们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喝!”父亲和叔叔也干了一碗。几位叔叔存心要试一试他的酒量,一个个轮番进攻。他来者不拒,一连喝了8大碗,面不改色心不跳,大受叔叔们称赞。
以酒为媒,加入共产党
许世友15岁丧父,家中兄弟姐妹又多,为了养家糊口,遵照母亲的愿望,他决定不回少林寺,留在家中务农。父亲死后没几天,他在放牛时与人发生争吵,一气之下,打死了一个蛮不讲理且又好勇斗狠的壮汉。逃亡途中,又打死了一个参与抢劫的土匪。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只好到洛阳去投奔在吴佩孚部队当兵的二舅。当兵后,每次领了官饷,他都和郭敬争几个小兄弟到饭店去喝酒,借酒浇愁。1926年9月,北伐狂飙席卷武汉三镇。许世友所在师在武昌起义,改编为国民革命军湖北省防军独立一师。
第二年初,许世友连在湖北薪水地区剿匪。一天深夜,他的两个班长结伙抢劫。财主到县政府告了他一状。团长严风宜奉命出兵,将许部官兵全部关进了监狱。审判官对他多次严刑拷打,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竭力申辩,大呼冤枉,但毫无用处。他绝望了,这不是想屈打成招吗?想当年在军阀部队杀了人也没遭此酷刑,这算什么国民革命军?简直连军阀部队都不如!一天严风宜来到牢房,对许世友说:“案子查清了,与你无关。”经历了这场灾难后,他绝望了。“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于是他把1000元养伤费全部用来买酒喝。
正当许世友对人生绝望之时,是共产党为他指明了方向。1927年,许世友出任国民革命军湖北省防军一师一团招兵委员,一天,他在街上闲逛,无意中走进一家山货店,认识了同乡傅孟贤。时近中午,傅孟贤请他喝酒。两人喝得很爽快。此后,二人称兄道弟,以酒为媒,频繁往来。蒋介石在上海发动“四一二”政变后,鄂东各地民众举行了声势浩大的讨蒋示威游行活动。一天晚上,傅孟贤请许世友喝酒。席间,傅孟贤有意将话题拉到共产党身上。“你们蒋司令为啥要杀-共产党呢?”“不知道。”“要是上面叫你去杀-共产党,你杀还是不杀?”“杀,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嘛!”“共产党是好人还是坏人?”“不知道。”“不知道就去乱杀啊?假如共产党是好人,你还杀不杀?”“这……”
许世友一时语塞。傅孟贤因势利导,告诉他什么叫共产党。“我真想干这个分田地、有饭吃、不骗人的共产党。这比我当这个兵好得太多了!”许世友无限向往地说。第二天,傅孟贤又请许世友去喝酒。席间,他说明自己就是共产党员,并介绍许世友参加了共青团。8月中旬的一天傍晚,许世友刚参加过北界河战斗和祝捷大会,正急急忙忙地走在回家途中。这时他的酒友、共产党员胡德魁赶上来对他说:“世友,我带你到王家龛朋友家喝两盅!”“好哩!不喝白不喝。”许世友欣然同意。胡德魁出身于一个贫苦农民家庭,1926年就秘密参加了共产党,自成立“炮队”后与许世友成了莫逆之交,但此时许世友还不知他的党员身份。二人来到第四乡农会负责人王勉清家,发现第六乡农会负责人丁子鸿也在座。酒过三巡,王勉清开口说:“世友,我们虽不在一个乡,但是对你还是了解的。我和德魁、子鸿时常谈到你……根据你的表现和党内同志意见,我们发展你入党。”“那我现在就是共产党员了?”许世友激动地问。“你先甭急,好好想想。现在入党可不比去年北伐那个时候啊!”“现在又咋的?不就是到处抓共产党吗?大不了是个死字,你们这个共产党我入定了!”“世友兄弟,我们相信你!要不,这种时候也不会找你了。”王勉清起身说,“现在我们来宣誓!”灯光下,许世友站得笔直,举起右手,庄重宣誓。“世友同志,来,我们干杯!”胡德魁兴奋地建议说。于是共产党的四名普通党员,端起四只酒杯,一饮而尽。他们谁都没有致词,正如酒家所言:“话在酒中!”
唯一特批,红军中酒神
1933年1月23日,许世友率红34团解放了川北重镇巴中。第四天是农历正月初一,他在参加团部会餐后,找到了在师部“没收委员会”工作的老部下吴庭辉。“小吴,我4个月没有喝酒了,馋得难受。有没有办法?”“我这里有酒有肉,可是……让人知道了咋办?”吴庭辉也想喝两杯,但他不敢违反方面军总部的禁酒令。“不会有人知道,万一暴露了,我一个人顶着!”许世友拍胸脯保证。于是吴庭辉舀了一脸盆玉米酒,又割了一块猪肉,用纸包好了,然后一人拿一样,到团部食堂司务长王富贵宿舍里,偷偷地喝起酒来。许世友是第一次喝玉米酒,虽然味道不大习惯,但这毕竟是酒啊!他喝了大半脸盆,毫无醉意。有人将此事上告红四方面军总政委陈昌浩,陈昌浩在团以上干部大会上公布:“禁酒令还是要执行的,不过许世友可以喝一点。”有人对此提出异议,陈昌浩反驳说:“你有许世友那个酒量吗?没有就不能喝!”
从此,许世友成为红四方面军中唯一可以公开喝酒的将领。从当师长、副军长到军长,他的警卫员中有一个是专为他背酒壶的。在川陕期间,许世友喝酒最多的一次,是在川东游击军为他举行的欢迎宴会上。1933年10月,红四方面军发起宜达战争。残敌及支援之敌共8个团一万余人,集结在宣汉以东的南坝场地区。川东游击军和当地群众武装对该敌围困达一周之久,但因兵力薄弱,所以求助于主力红军。当时任红9军副军长兼25师师长的许世友,奉命率两个团前去支援。中共川东军委书记、川东游击军总指挥王维舟在南坝场四周的下八庙镇设宴款待许世友。他听说许世友酒量很大,特地从镇上请来几位以善饮出名的长者作陪。许世友见这几位长者频频劝酒,又喝得非常爽快,于是反客为主,竟把这些酒场老将一个个灌得烂醉如泥!宴毕,许世友决定立即发起进攻,王维舟不知底细,怕他喝多了,劝他改日再战。许世友豪气冲天地说:“我喝酒从不误事,你把心放在肚里吧!保证给你打个胜仗,缴的枪全部送给你,算是还你的酒钱!”
这天夜里,许世友亲临前线,挥师猛击南坝场。守敌自恃人多,采用迂回战术,反将红军包围起来。许世友临危不惧,继续向前猛攻。第二天黄昏,守敌开始多路突围,许世友兵分两路,追歼逃敌。他亲自带领一个团,追至杨柳关四周,不幸被流弹击中头部,“死了一天时间”。当他从昏迷中醒来,想起了那笔“酒钱”,就将缴获一千多支枪和大量弹药全部送给了王维舟。
耿直将军,酒中见乾坤
新中国成立后,许世友身居要职,仍然嗜酒如故。在人们的印象中,建国后许世友只喝三种酒:山东的金奖白兰地、安徽的古井贡酒、贵州的茅台酒。他喝酒向来公私分明,凡是因公请宴,招待用的酒,都由保管员保管;平时自己喝的私人宴会上的酒,是自己买的,由自己保存。大量的饮酒花去他每月近400元薪金的大半。
“文化大革命”初期,许世友对这场史无前例的运动很不理解,放了不少“炮”。他还一再命令所属部队保持稳定,不要东张西望。这无异引火烧身,被林彪在一次会议上公开点名。于是南京市的造反派心领神会,成立了“揪许火线指挥部”。1967年夏天的一个晚上,许世友设了一席丰盛的酒宴,参加者都是他的秘书、参谋、保健医生、警卫员、驾驶员、炊事员。他生气地对大家说:“有人想打倒我许世友!明天造反派就来抄家,我决心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可是军区党委决定让我到大别山去避难,我只好服从,你们愿意跟我去的,欢迎!不想去的,决不勉强!”“愿意跟着首长!”大家群情激动。茅台酒喝了一杯又一杯。最后,许世友端起酒杯,“你们再好好想一想,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们决不离开首长!”众口一齐回答。
第二天,当手执长矛大刀的南京市造反派冲进许家时,许世友早已率领一千全副武装的人马在大别山腹地安营扎寨。与此同时,他口述了一份发给党中央的电报:假如造反派继续冲来,要我带高帽子,我就开枪开炮,格杀勿论……
1971年八九月间,毛泽东视察大江南北,同各地干部打招呼,着手进行清除林彪反革命集团的预备工作。9月10日下午6时,毛泽东从杭州到上海。许世友急忙乘军区直升飞机于次日上午10时赶到上海“保驾”。下午1时,他从毛泽东乘坐的专列回到锦江饭店,立即宴请林彪一伙在上海的党羽,使他们无法脱身。其实,林彪一伙阴谋在上海四周轰炸毛泽东专列,但不知道毛泽东离沪的时间。他们以为许世友一定会为毛泽东送行,所以许世友请他们喝酒,还自以为正中下怀。许世友在酒桌上与林彪死党巧妙地周旋,拖延时间。估计毛泽东已经远离上海,他才拂袖而去,乘飞机赶到南京与毛泽东会面。这是他一生中最有价值的一次饮酒,巧妙地掩护了毛泽东乘坐的专列安全驶出上海地区,避免了一场历史性的大灾难。
老骥伏枥,喝酒选将军
人到老年,身体与酒量都今非昔比了。与许多不服老的酒场老将一样,许世友也有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时候,这就难免喝醉了。有一次,许世友赴京参加政治局会议,住在京西宾馆。陈再道闻讯,特来拜访。老战友相逢岂可无酒?中午,他俩喝了一杯又一杯。两人正喝着,中心来人通知开会。因许世友多喝了几杯,开会时周总理讲,他也讲,陈锡联会后大骂陈再道:“你给他喝酒了啦?”周恩来后来也劝他少喝点:“你血压高,肝不好,喝多了对身体有害啊!”他终于答应每次(而不是天天)限定6杯之内,但他经常超额完成任务。
许世友晚年喝酒最多的一次,是1978年在桂林的一次宴会上。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春天,许世友驱车来到某部检查工作,中午在部队就餐。他走进小餐厅,见厅里摆着两台大圆桌,每桌摆着六大碗菜和三瓶茅台酒,便问:“怎么,今天还要喝酒?”“粉碎‘四人帮’后,首长还是第一次来我们单位,又赶上春光明媚的大好时光,得好好喝两杯!”部队政委答道。这时,许世友的两位保健医生说话了,一位说:“今天可以喝两杯。”另一位也说:“不能多喝,只能喝两杯!”许世友问医生:“两杯?”“两杯。”医生点头。许世友再问部队政委:“两杯?”“两杯,两杯!”政委也照医生的口径回答。许世友扳着指头说:“政委同志两个两杯,医生同志两个两杯,有八杯也够了。”两位医生马上纠正:“就两杯!”“就两杯,不兴赖!”“又两杯,又两杯(许世友故意把就两杯说成又两杯),今天答应我喝十二杯,我很满足!”众人哈哈大笑,酒宴顺利进行。点心送上来了,是花生油白面烙饼。谁都没有料到,这烙饼使酒场重新开战。原来这烙饼是部队丛副主任的老母亲烙的,这丛大娘不是别人,正是许世友在胶东抗战时的房东。许世友坚请大娘出来一见。丛大娘是当年的妇救会长,巾帼英雄,酒场豪杰。两人先是喝了“见面儿酒”,后来是“连喝三杯才成规矩”,接着是“三三才见九(酒)”。喝到后来,两人都觉得这“三钱七”的高脚酒杯不对劲,索性换上两只大号玻璃茶杯。“你敬了俺15杯儿,俺就敬你这一大杯儿吧!”老大娘动情地说;“今儿个,在这广西,碰上过去跟俺山东老百姓同生死共患难的老旅长,俺心里头有说不上来的兴奋!今天,我们为死去的,也为活着的,干了这杯酒!”“好!为昨天,为今天,为明天,也为后天,干杯!”许世友说,将军与老房东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1979年,豪情不减当年的许司令参加了中越边境自卫反击战。在广西前线,他是司令,还须选个副司令。许世友捏着下巴踱步,回想他那些出生入死的战友,一个一个在脑子里过筛,终于点出一个名字:“刘昌毅现在怎么样?”“可能快退下来了,听说已经半休……”“妈拉个巴子的,这一仗不让他打,以后就打不上了。就请他来!”许世友虽然点了将,心里也不无犹豫,“但愿他宝刀不老。”当时,刘昌毅任南京军区副司令,被许世友请来广州。人看上去还是老了,但双目炯炯,心气很高。“晚上我在家里请客,多准备些酒,”许世友这样吩咐。谁也没见过许世友询问刘副司令的身体状况,更没见许世友和他谈谈对于现代战争有什么研究和考虑,只听到让准备酒。喝掉三瓶茅台,还让上酒。他们开始只是叙旧情,回忆当年的九死一生。喝到后来,两人已是无话不说,敢争敢抬杠。许世友酒气逼人地问:“酒喝三瓶了,还敢开吗?”刘昌毅豪气冲天地说:“天下没有会喝不会喝的事,只有敢喝不敢喝的人,九死一生过来的人,死都不怕还怕喝酒?许司令喝到哪儿我就喝到哪儿!”这场酒喝下去,许世友云山雾罩,睡了一天。刘副司令醉了两天。
许世友感动地说:“真是好汉一条,不怕死。副司令就是他了!”不能简单地由此而言“许世友喝酒选将”。那是多方面考虑比较的结果,喝酒只是一个小小的侧面。何况,许世友对此也讲了很有哲理的一段话:学会打仗并不难,舍命对敌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到的。在许世友生命的最后几年,他用《我在红军十年》的大部分稿酬买了几箱茅台酒,拿出愚公移山的韧劲,天天饮酒不止。
1985年10月22日16时57分,他终因嗜酒的职业病——肝癌,离开了人间。许世友将军的葬礼与众不同,根据他生前向中共中央的请示:生前为国效忠,死后为母尽孝,他的遗体仰卧于一口重一吨的楠木棺材内,葬于他父母坟墓的下方。他的遗体上覆盖着一面鲜艳夺目的中国共产党党旗,而身体两旁的空隙处,却放着几瓶茅台酒。党旗和茅台酒,这是最能概括他一生的两件标志物。在已故的中共高干中,许世友可说是唯一带着茅台酒去见马克思的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