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中华民族的传统节日,春节是中国人心中不可或缺的喜庆佳节。人们在欢度农历新年的时候,也不忘用文字记录下欢乐团圆的场景。下面就让我们一起走进陕西名家笔下的年,感受他们记忆中的浓浓年味。
路遥
过年是令人高兴的日子
“除夕之夜,欢乐的气氛笼罩着我们的村庄。家家窗前点上了灯笼,院子的地上铺满了炸得粉碎的红红绿绿的炮皮。在那些贴着窗花和对联的土窑洞里,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八碗’。说是八碗,实际上主要是把各种形状和式样的肥肉块子装在八个碗中。农村人虽然富了,但吃肉还没有到城里人剔肥拣瘦的程度。他们的肠胃仍然需要油水。好,那就尽情地吃吧。拣肥的吃,放开肚量吃吧,而今这样好的年头,又是自己喂的猪,不吃做什么!
父亲吃了一老碗肥肉(足有一斤半),用袄袖子抹了抹嘴,然后就心满意足地拿起旱烟锅,盘腿坐在黑羊毛毡上,自个儿笑眯眯地抽起了烟。此刻,外面已经是一片爆竹连天了。全家人先后放下了碗筷。弟妹们迫不及待地跑到邻家找小伙伴们放炮去了,母亲颠着小脚到隔壁窑洞准备明早上的饺子馅。一刹时,屋子里就剩下了我和父亲。一片欢乐而愉快的宁静。”
在著名作家路遥笔下,过年不仅可以改善家人的伙食,更是令人可以敞开心扉的好日子。在其作品《一生中最高兴的一天》中,全家人在除夕之夜可以放开肚皮吃肉,而终日辛苦的父亲在饱餐一顿之余,还饶有兴致地听起了收音机,最后在儿子的鼓励下,兴致勃勃地讲述了自己为了让全家过年吃上肉冒充县委领导亲戚的往事。作者初闻此事的心情是沉重的,却很快被村里热闹的过年气氛所感染,人们向往美好生活的愿望透过他那生动的文笔跃然纸上。
陈忠实
过年,家乡圆梦的炮声
过大年,放鞭炮,这是人民群众欢度春节的传统风俗习惯。著名作家陈忠实在其作品《过年,家乡圆梦的炮声》中就描写了家乡三次过年放炮带给他的不同感受。在作者笔下,童年时过年的炮声是令人快乐的,“在父亲到院子里观测过三四次天象以后,终于说该放炮了,我便跳下炕来,和他走到冷气沁骨的大门外,看父亲用火纸点燃雷子炮,一抡胳膊把冒着火星的炮甩到空中,发出一声爆响,接连着这种动作和大同小异的响声,我有一种陶醉的欢乐。”
而当改革开放初期再听到家乡大年三十的炮声时,作者的感受却比以往更加陶醉。“我不知出于何种意向,纯粹是一种感觉,先放鞭炮,连续热烈地爆炸,完全融合在整个村庄鞭炮此起彼伏的声浪中,我的女儿和儿子捂着耳朵在大门口蹦着跳着,比当年我在父亲放炮的时候欢势多了……我的面前是夜幕下的灞河,河那边是属于蓝田县辖的一个挨一个或大或小的村庄,在开阔的天地间,那起伏着的炮声洋溢着浓厚深沉的诗意。这是我平生所听到的家乡的最热烈的新年炮声,确实是前所未有。我突然明白过来,农民圆了千百年的梦——吃饱了!就是在这一年里,土地下户给农民自己作务,一年便获得缸溢囤满的丰收,从年头到年尾只吃纯粹的麦子面馍了,农民说是天天都在过年。这炮声在中国灞河两岸此起彼伏经久不息地爆响着,是不再为吃饭发愁的农民发自心底的欢呼。”
1991年春节,当陈忠实完成长篇小说《白鹿原》的创作时,又在乡下的祖屋里迎来了迎春的炮声。此时的他心情愉快,情绪激昂,终于完成自己文学创作重要目标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入夜以后,我把屋子里的所有电灯都拉亮,一个人坐在火炉前抽烟品酒,听着村子里时起时断的炮声。到旧年的最后的两分钟,我在大门口放响了鞭炮,再把一个一个点燃的雷子炮抛向天空。河对岸的排山倒海的炮声已经响起,我又一次站在寒风凛冽的场塄上,听对岸的炮声涌进我的耳膜,激荡我的胸腔。自20世纪80年代初形成的这种热烈的炮声,一直延续到现在,年年农历三十夜半时分都是排山倒海的炮声,年年的这个时刻,我都要在自家门前放过鞭炮和雷子炮之后,站在门前的场塄上,接受灞河对岸传来的排山倒海的炮声的洗礼,接纳一种激扬的心声合奏,以强壮自己。”
贾平凹
正月,是一个富于诗意的字眼
过年,在著名作家贾平凹看来,是人们享受人伦之乐的大好日子。“正月,是一个富于诗意的字眼。辛辛苦苦在田地里挖扒了一年的农民,从初一到十五,也要一反常态了:平日俭省,现在挥霍;平日勤苦,现在懒散;平日肮脏,现在卫生;平日粗野,现在文明。人与人的关系,一下子变得那样客气:你提着馍篮到我家来,我提着馍篮到你家去,见面必打招呼,招呼声声吉祥。小的见老的磕头如鸡啄米,老的给小的解囊掏钱言称压岁。随便到谁家去,屋干净,院干净,墙角旮旯都干净;门有门联,窗有窗花,柜上点土香,檐前挂彩灯;让吃让喝让玩让耍让水烟让炭火,没黑没明没迟没早没吵闹没哭声。这是民间的乐,人伦的乐,是天地之间最广大的最纯净的大喜大乐!”贾平凹在中篇小说《腊月·正月》中,将人们你来我往、喜度春节时的快乐描写得淋漓尽致。
过年,对于乡村里的人来说,不仅是走亲访友、好吃好喝的节日,更是依风俗闹社火的好日子。“第二天,便是正月初三,依照风俗,社火从这一天开始,一直要闹过十六……到了十二点,三声筒子大炮点响,社火芯子队开始招摇过镇街……有的队扮‘李清照荡秋千’,竟真是一个秋千,上有一幼女站着荡板,不断晃动。有的队扮的是‘游龟山’。一张彩船,船头坐着田玉川,船尾站着胡凤莲,船旋转不已,人却纹丝不动。更有那‘三打白骨精’‘劈山救母’‘水漫金山’。造型一台比一台玄妙,人数一台比一台增多。”在贾平凹笔下,家乡人民闹社火,不仅造型丰富多彩,那观看的气氛也是羡煞旁人的。“围观的大呼小叫,那北山、南山远道而来的山民,时不时挤到每一台芯子的桌面下看是不是拴有石头、磨扇?因为这芯子全是固定在八仙桌上的,然后由八人抬起,平衡极难掌握;外地人常有芯子翻倒的事故,因此必须拴有石块或磨扇在下面增加重量,起稳定作用。而这些山民看后,惊叹不已:到底四皓埋在这镇上,尽出能人了。竟不拴石块、磨扇?”
路遥、陈忠实、贾平凹,这三位陕西当代文学史上的重量级作家,都对过年有着自己的文字记忆。他们都有长期在农村生活的经历,因此对乡村中的过年往事记忆深刻。在他们笔下,过年是人们改善生活的好日子,是反映社会变迁的重要时间节点,是展现传统风俗风采的喜庆佳节。通过他们笔下的年,我们可以感受到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对人生梦想的不懈追求。